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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辛酸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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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暉對萬安路上的寶成俱樂部不算陌生。相對於W市其他幾個重量級的夜總會,比如左岸、深島,這裏的氣氛要活潑輕松一些,沒有過多奢華糜腐的氣息,這裏有不少時尚的年輕人光顧。

在俱樂部後面的停車場上泊好車,許暉下來往正門走去,他並不十分清楚戴高陽今天約見自己的真實用意,不過,大致也能猜的出一二來。

年初世銘經歷的那場大劫難把公司管理層整個洗了次牌,目前大權在握的是一幫從泰國來的過客。

中國工廠跟泰國工廠本來就存在隱形競爭,接來的單子在兩家工廠之間難免分配不勻,只不過從前有羅秉倫壓著,兩邊的人都不敢言聲,給什麽吃什麽,現在可好,權力一邊倒,泰國人樂得吧中國工廠當成綿羊,愛怎麽宰割怎麽宰割了。

一念及此,許暉就有些慶幸當初自己的抉擇,可以毫發無傷地從世銘全身退出。

至於戴高陽、陳力等人,據他所知,已經在W市悄悄辦了家跟世銘業務類似的公司。

這些人在中國待慣了,回去,且不說沒有在此地的優越感,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更何況,在中國辦廠跟在新加坡辦廠不可同日而語,無論是人力成本還是市場,中國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他們幾個不缺錢,又對行業熟悉,簡直想不到不紮根在此開展業務的理由。

拾級而上,門童殷勤地上來引他進去。經過蜿蜒的走廊時,一個中年男子手上挽著個嬌俏的女孩迎面過來,往他們背後的包廂走去。

許暉與那女孩打了個照面,彼此都楞了一下,那是他分手不久的小情人,想不到這麽快就找到下家了。

小情人乍然看見他,臉上亦是現出幾分尷尬之色,許暉只作不見,與他們擦肩而過。

他在心裏苦笑了一下,人生何處不相逢,只是這相逢不啻於一個莫大的諷刺。

戴高陽在最裏面的一張吧臺角落處等他。

“嗨!暉,好久不見!”

一見許暉,戴高陽就伸長了胳臂向他招手,他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的便裝,很精神,不過在許暉的印象中,他似乎每時每刻都是這樣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

兩人捶胸拍手地算是打過了招呼。許暉提起他新開的公司並向他道賀,戴高陽別著頭連連謙虛:“哎呀!我那個是小意思啦,怎麽能跟你老兄比啊!世界五百強的大公司裏風風光光當總監,不像我們,風雨飄搖,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揭的開鍋呢!”

許暉笑道:“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誰比誰強,我看咱們還是別爭了!對了,你的公司成得這麽神速,不應該是最近才臨時起意的吧?”

“嘿嘿!你可真是精明。”戴高陽得意地啜了口威士忌,“不錯,其實我是久有此意了,不過從前要替羅總辦事,分身乏術啊,只是隨便註冊了個公司,一直沒好好拉業務。”

說到這裏,戴高陽忽然伸手按住許暉的肩頭,鄭重而真誠地說:“暉,我需要你的幫助。我知道,世銘給科藝的供貨占科藝需求的三分之一,這是個相當可觀的數字!現在你們跟世銘斷了,但這個需求不會少,我希望你能幫我,拿到幾個點算幾個點。”

許暉露出為難的神色,戴高陽不容他開口拒絕,繼續道:“你不用懷疑我們的能力,世銘跑產量是怎麽回事,我比你清楚,我有辦法搞多幾臺機器,質量方面也不用你操心——”

“問題是,”許暉不得不打斷他,“我在科藝的研發中心,跟實業部的那幫人不熟,即使想幫忙,也有心無力。”

戴高陽笑了:“暉,我早打聽過了,你在科藝還是說得上話的,這件事,你不需要跟中國工廠的誰去交涉,直接找張立川,他是關鍵人物。我也不想你難做,只要你能幫忙引薦我跟他見上一面,餘下的事,無論成敗,都跟你無關了。”頓了一下,他又趕忙補充一句,“不是無關,如果成了,我肯定不會虧待你。”

許暉笑著搖頭:“不敢。你的意思是,你想認識張立川?”

他在心裏迅速盤算了一下,以張立川的身份和名聲,他未必會待見不學無術的戴高陽,但是如果自己去引薦的話,張立川礙於自己的顏面,見他一面應該是沒問題的,只是,這趟渾水他是摻和還是不摻和呢?

許暉轉念想到,當初他在世銘,戴高陽對他也算不薄,兩人關系雖不見得有多親密,但合作三年都是客客氣氣的。他這個人情倒是不得不賣,更何況,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裏打轉,將來總有互相用得著的時候,能幫他一下就幫一下,也算為以後留條後路。、

想到這裏,許暉臉上的神色立刻明朗起來:“好吧,我月中回國開會,到時候,我會跟立川提一下,但能不能成我可無法保證。”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戴高陽大喜過望,揮手要了一瓶高級洋酒,給兩人的杯子裏斟滿,暢意歡飲,交談也轉向了輕松愉悅的話題。

酒吧裏不乏穿著時髦的美女,頗為養眼,戴高陽鑒賞女人很有一手,興致勃勃地給許暉品評,惹得許暉頻頻笑著搖頭。

幾杯酒下肚,戴高陽已然微醺,他得意地忘了形,忽然間用胳臂肘碰碰許暉。

許暉微笑著轉頭,剛好看見戴高陽不懷好意地對自己擠眉弄眼。

“暉!我有件事要跟你討教。”戴高陽的舌頭已經有點打了。

“什麽?”許暉臉上笑意未減。

“還記不記得杜悅?”戴高陽把臉湊過來,“告訴我,你是怎麽搞定她的?”

許暉握著酒杯的手一頓,他沒吭聲,臉色卻變了。

酒意上了頭,戴高陽對許暉的異樣絲毫沒有察覺,繼續口沒遮攔:“那可真是只小辣椒啊!我把她調到大廳裏做我的臨時秘書,就,就約她出去吃了頓飯,然後我要請她去泡吧,你猜她怎麽著?”

他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似乎到現在都沒從當初的震愕中走出來:“她居然甩了我一巴掌!”

戴高陽怪笑了一聲,將杯中殘留的液體仰頭一飲而盡。

許暉只覺得周身的血液在不斷地騰升起來,他很熱,呼吸急促,握著杯子的手不知不覺中加大了力量。

戴高陽吧空杯往吧臺上重重一頓:“她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在我面前裝清高,她比得上高純嗎?連高純都對我死心塌地,她——”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許暉揚起的拳頭狠狠砸中了下巴!

戴高陽沒有提防,因為那股突如其來的重力,他的人一下子從高腳椅上跌了下來,踉蹌了幾下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幹什麽?”他錯愕地瞪著面目扭曲的許暉,嘴角有液體流出,他惶懼地拿手背去擦,以為是血,其實只是口腔裏殘餘的酒液。

熱潮仍在體內湧動,許暉握緊雙拳,目光猙獰地盯著癱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戴高陽,他想說些什麽,可又懶得跟他廢話,一聲不吭地越過戴高陽,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俱樂部。

初夏的夜風像絲綢一般拂過面頰,溫度不冷不熱,如一只柔軟的手,於無形中安撫著洶湧澎湃的情緒,漸漸地,許暉覺得神經舒緩了下來。

他沒去停車場取車,孤身一人朝著主街方向慢慢踱步過去。

他已經有多久沒想到過杜悅了?

他的自制力一向是他引以為傲的能力,就像當年與前妻簽完離婚協議後,他踏上回中國的航班,在數千公裏高空中,勒令自己從此不再去想前妻,以及那段不堪的婚姻。

他確實做到了,此後,他很少想起起她來,直至她的面目在記憶裏徹底模糊。

半年前,他讓自己用同樣的方式去對待杜悅,他覺得那不是一件難事。

在新公司,他每天專註於手上繁忙的業務,很少去跟世銘的舊識聯絡,當然,世銘的同仁們也缺乏跟他維護感情的熱心,他於世銘而言,只是一個匆匆過客。

很多有關世銘的消息,他都是從現在公司的同仁口中得知的,不是刻意要去打聽,但身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有些信息你想不了解都難。

不過,所有的消息幾乎都跟世銘的高層有關,至於杜悅,他就真的一無所知了,對大多數人而言,她渺小得不值一提,他以為從此真的能與她成為陌路。

可是,就在剛才,當他聽著戴高陽用不屑和侮辱性的語言提及她時,他忽然就不可遏制地憤怒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那樣沖動,會毫不留情地揮拳去揍戴高陽,並且到現在都不覺得懊悔。

此時,他有些明白了——不想起來並非等於忘記。

原來杜悅一直沒有離開過世銘。

那麽,她在世銘的這場“腥風血雨”中有過怎樣的經歷呢?

從戴高陽適才短短幾句話裏,許暉能感覺出來她的境遇肯定很不好,肯定受過很多委屈,他的胸口驀地一痛。

深吸了口氣後,他擡頭向滿是繁星的夜空望去,忽然很想知道杜悅的近況,想了解他離開後,有關她的一切。

拉上最後一個旅行包的拉鏈,夏楠站起身來,見杜悅用滿含不舍的目光盯著自己,她便走上去用力擁抱了她一下。

“不用這麽著急啊?”杜悅趴在她肩上嘟噥了一聲,心情失落得無以覆加,從今晚開始,她就得正式獨居了。

夏楠跟鄰對門的張濤在兩個月前公開了戀愛關系,與此同時,兩人一起籌錢買了套二手房,七十幾個平方,帶簡單裝修和家具。

張濤提議盡早搬過去合住,以降低生活開支,夏楠掙紮了半個月後,終於同意了。

夏楠放開杜悅,捏捏她的臉蛋:“怕孤單就學我的樣兒,早點找一個人來陪你。”

杜悅毫不掩飾羨慕之意:“我哪有你好命啊!你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比我順利。”

杜悅被辭退後的翌日,夏楠所在的IT部向泰方管理層集體遞交了辭職書,引起轟動。

泰方人員大概也覺得這次玩得有點兒過了,生怕引發更大的“動亂”而招致總部不滿,預示決定采取綏靖政策,私下裏把要辭職的人員一個個找去談,該晉升的晉升,該加薪的加薪,只要不辭職就行。一番勸說後,有一半職員妥協留下,夏楠卻堅持要走。

“那種錢拿在手裏都不舒服,再說了,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的緩兵之計,等局勢穩定了,再想辦法各個擊破!”

新公司雖然規模小,薪資也不高,但勝在人員關系沒那麽覆雜,老板也和氣,現在又有了男朋友,夏楠的生活算是進入了一個新篇章。

相比之下,杜悅就沒那麽幸運了。從世銘出來後,她在家賦閑了足有一個月,也沒找到滿意的工作。她拼盡一身力氣贏得的三個多月的辦公室經歷並未給她的求職帶來曙光,人才市場上有的是大把學歷和工作經驗比她優越的候選人。

後來他實在沈不住氣,再也不敢死盯那幾家赫赫有名的企業了,把目光從下調了兩個檔次,總算在一家日資的貿易公司找到了立足之地。

這家叫友新的日資公司是專做襪子生意的,總部在日本大阪,中國國內只有幾個辦事處。

友新在W市靠近工業園的一幢寫字樓裏租了個辦公室充門面,又找了幾家當地的針織工廠簽訂了加工合作協議,由友新負責承接訂單,單子多來自日本和歐美的一些國家及地區,在合作工廠加工完畢後再發貨至客戶處。

友新在W市的辦事處連新招聘的杜悅在內僅五人,全部是中方人員,其中三人是銷售,一人為翻譯兼行政,杜悅的工作是負責辦事處與工廠之間的具體協調事務,學名叫“銷售助理”,實則為名副其實的打雜兼跑腿。

工廠不是友新自己的,也沒有友新的人長期駐廠來監督產量和質量,但日本總部的要求卻不低,有個叫織田的小頭目是中國所有辦事處的最高指揮官,時常打越洋電話過來監督工作細節。

銷售們還好,找個由頭溜在外面誰也管不著,卻苦了餘下的兩個小姑娘,尤其是杜悅,不僅要處理正經銷售遺留下來的各種單據、文件,還要不停地在工廠與辦事處兩頭跑,加班就成了家常便飯,兩個月下來瘦了一圈,簡直苦不堪言。

她平時抱怨不多,但偶爾頂不住了,還是要跟夏楠吐吐苦水,感慨一下自己的時運不濟,並深深懊悔當年讀書時沒把英語學好,否則也不至於在去競爭五百強企業的途中慘死在起跑線上。

這次的沈重打擊讓她痛下決心,一定要在短時間內把英語學好,以期早日離開這個讓她憋悶的“襪子世界”。

夏楠則把杜悅的“點兒背”歸結於她的死心眼,面試時,問什麽答什麽,不肯說幾句“善意”的謊言。

“面試拼的是什麽?不就是看誰更能掰嘛!同樣兩個人,你把自己的能力說成三分,別人說成五分,不選別人選誰啊?”

對此,杜悅始終不肯認同,她覺得這不是單純的說不說謊的問題,說謊她又不是不會,可關鍵是這將關系到她今後能不能勝任工作的問題。

如果以後她的老板發現她的能力其實就是三分,不就連帶懷疑到她人品了嘛!所以,面試時還是老實點兒好。

這樣的爭論經過了幾次後,也就不了了之了,俗話說各人各命,強求不來。

收拾玩家當,已經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今天說好是張濤請客,既是夏楠跟杜悅的“分別”宴,也是那對小情侶的喬遷之喜。

趁著等張濤的光景,杜悅跑進屋裏,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紅包取出來,硬塞給了夏楠,夏楠哪裏肯收。

“杜悅,你甭跟我客氣,你的錢攢得不容易,你不還要買房的嘛!自己好好收著!我跟張濤好歹是兩個人過日子,不缺你這點兒錢。”

“不是錢的問題!”杜悅急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看你,這裏的房租都交到下個季度了,我要把錢退給你你又不要,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這算什麽呀!你看不起我是怎麽著!”

夏楠被她說得眼圈有點紅,猛地一撂手,把紅包收了過來,粗聲粗氣道:“好了,我收著就是!沒見過你這麽一根筋的人!”

杜悅瞪著她,半晌,咬著唇笑了起來。

晚飯是在附近的小餐館裏吃的,看著張濤跟夏楠嘻嘻哈哈地打情罵俏,杜悅既為夏楠感到高興,心裏又難免黯然神傷,夏楠大約是看出來了,突然對張濤說:“我今天先不過去了,你幫我把東西都運過去,我明天下了班回去——我想再陪杜悅一晚上。”

“不用不用!”杜悅覺得很不好意思,“哪有這樣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別擔心我啦!”

張濤率先笑起來,對杜悅道:“你就別給她臉上貼金了,我看不是你舍不得她,倒是她舍不得你呢!”

晚上,夏楠跟杜悅擠在了一張鋪上,這兩年多來,她們幾乎是同吃同住,無話不談,此時回想起那些愉快的時光,兩人都有些欷歔。

談得最多的當然還是世銘公司裏那些她們都熟識的人的命運。

在這場風波中,曾雨露也順利跳了槽,聽說跟齊正磊在同一家公司——專做機械加工的港資企業,不過不再是晃蕩在車間裏的一線員工了,她被某位老板看中,進去後沒多久就被提拔去當了部門助理。

跟她們門對門租住的幾個工程師也都找到了不錯的新公司,為了上下班方便,繼續搬離了這裏,目前她們還認得的也就只剩了李飛一人。前兩天杜悅在樓梯上遇到李飛,他還朝她嚷嚷,說跟新來的室友合不來,也在謀劃著找新地方搬呢。

杜悅一直擔心的顏麗也在一個月前有了結果,世銘的偷逃稅塵埃落定,罰金高得驚人,除此之外,所有的責任都由顏麗、吳志明兩人分擔了,目前還被羈押在第三看守所,等待最終的審判。

“不知道會判幾年?”杜悅悵悵地自語。

“他們這種算經濟案件吧?一般不會很重的。”夏楠事不關己,輕飄飄地說,想了想,又忍不住不屑,“所以小三也不是那麽好當的,你看看出事之後,羅秉倫連個人影都不見,整個就是把顏麗當擋箭牌了嘛!你想想看,如果沒有他的首肯,顏麗有那麽大權力一手遮天嗎?有錢的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杜悅聽得心情更加沈重。

夏楠感慨完畢,突然又想到什麽:“杜悅,你要是不喜歡跟人合租,等這邊的租期到了,你去找個小點兒的地方住著吧,也淸靜些。”

杜悅楞了一下,點了點頭:“你打算什麽時候跟張濤結婚啊? ”

“結婚?早呢!”夏楠覺得那是件很遙遠的事,“等我們把房子首付的錢還幹凈了再說吧。”

她跟張濤也未見得事事如意,就說這次買房,張濤家境普通,拿不出那麽多錢來,夏楠的父母雖有些積蓄,但既然男方家沒掏錢,她怎麽好意思問自己父母要,最後只能是小兩口自己既扛首付又扛貸款,肩上的擔子著實不輕。

“那你們……就這麽一直住著啊? ”杜悅說,“看來張濤的魅力夠大的。”

夏楠笑起來:“他有什麽魅力啊!五大三粗的一個人,也沒什麽浪漫細胞,就是對我挺死心塌地的。我是在世銘看多了三心二意的男人,覺得找個眼裏只有你的人不容易。”

杜悅覺得她在感情方面要比在脾氣方面理性得多。

“告訴你個秘密!”夏楠卻突然翻了個身,正對著她,“你先發誓,不許說出去!”

杜悅被她神秘的強調嚇了一跳:“有話就講啦!我能跟誰說去? ”

夏楠手上把玩著枕頭的流蘇,又遲疑起來,期期艾艾道:“我以前……欣賞過一個人……”

杜悅望著她的神色,心頭莫名一動,立刻就猜出來了夏楠的心思。

“咳!不說了,都過去了。”夏楠臉上的溫柔迷蒙忽然一掃而光,用力拍了拍枕頭,“反正那也是沒可能的事,說了也是徒增煩惱。我以後不會再亂想了,我得跟張濤好好過我們的日子。”

話雖如此說,杜悅還是聽出了她語氣裏的一絲悵然和遺憾。

哪個女孩子沒有點兒小幻想,又有幾人能實現?或者說,即使能夠實現,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杜悅一直沒敢告訴夏楠自己跟許暉的那件事,以前是因為難堪,羞於啟齒,現在當她發現了夏楠隱蔽的心思後,她更加不敢講了,就讓她對那個人保留一個良好的印象吧。

剛推開辦公室的門,杜悅就跟風風火火跑過來的小林撞了個滿懷。

“杜悅,我闖禍啦!”小林拽著她的胳膊,慌慌張張地朝她嚷。

“怎麽啦?”杜悅被她搞得也很緊張,這辦公室就她們倆挑大梁,誰有點什麽事,對方都沒法袖手旁觀。

“你上星期五不是讓我幫你發訂單嗎?我把發給日本吉平社的訂單錯發給田光公司了,那上面單價都不一樣,今天早上我收郵件,發現田光公司在問怎麽回事呢!

這下我死定了,你說怎麽辦好呀?”

小林說話語速飛快,把杜悅拉到電腦前坐下的功夫’已經把事情原委交代得七七八八了。

“啊?! ”杜悅也被雷得五迷三道,發錯訂單,讓客戶看到別家的商業機密,這可是天大的麻煩。

“你,你是怎麽搞的? ”任杜悅平時再淡定,此時也忍不住要埋怨起她來,不過心裏也有些自責,早知如此,她還是應該花點時間自己來處理訂單。

小林是個不錯的日語翻譯,就是平時做事太毛糙,總出錯,否則,這辦事處的很多事都不用杜悅出頭操心。

小林懊惱地抓抓頭皮:“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訂單格式都是統一的嗎?我就按你的意思把吉平社那張訂單上的公司名稱、數量什麽的改了改,結果……我剛剛才發現,單價忘改過來了。”

杜悅無語地瞟了她一眼,不再廢話,打開電腦收看自己的郵箱,平常她們對外發送的郵件都是相互抄送的,因為杜悅不會日語,需要小林幫忙翻譯和監督,這也是織田意思。

田光公司的接單人發過來的郵件措辭並不嚴厲,反而是帶著強烈的疑惑在問那個跟合計怎麽也拍不攏的單價是怎麽回事,大概誰也不會想到有人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怎麽辦呀?”小林雙手抓著杜悅的肩,不停地搖晃,“織田那老鬼早就看我不滿了,正等著揪我的錯呢,我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麽!”

“別急別急。”杜悅反手拍拍她,腦子飛快轉動起來。

小林雖然做事粗心,但為人不賴,杜悅可不想因為這事兒跟她拜拜。

“來!你坐下,我說你寫。”杜悅起身,把小林按在座椅裏,咬著唇邊想邊道,“你就說……這是我們公司內部的流程所致,具體細節比較覆雜……請他忽略,只要看最終總金額跟總數量就行了。另外,你把正確的訂單附在後面,讓他以最新的這個為準,並請他諒解之前帶給他的誤解以及造成的不便!”

講述完畢,小林已經劈裏啪啦地把日文也同時敲完了,擡頭望望杜悅:“完了?”

“完了。”

“能忽悠得過去嗎? ”小林依舊憂心忡忡。

這個杜悅可沒底:“死馬當活馬醫吧。”

一小時後,田光公司的郵件回了過來,他們接受了杜悅的說辭,同時聲稱將會以她最終發過來的訂單為準。

兩個女孩子大大松了口氣,也不去管對方是真糊塗還是給她們面子了,小林心有餘悸地說:“杜悅,以後訂單的事還是你自己做吧,我可不敢碰了。”

客戶那邊的危機雖然解決了,頂頭上司織田卻並未因此而放過她們——他的名字在郵件抄送列表內。

杜悅接的電話,她沒有把小林供出來,自己一力承擔了,被織田用磕磕絆絆的中國話一通怒罵傷得五臟俱裂,放下聽筒後,臉色半天沒緩過來。

小林內疚不已,拉拉杜悅的手:“大恩不言謝,今天中午我請你吃自助餐好了。”

“哪兒的呀? ”杜悅有氣無力地問。

“金槍魚餐廳,夠檔次了吧? ”

那是一家位於工業園附近的高級西式自助餐廳,中午的牌價是128元人民幣一位,屬於高消費了,但杜悅想了想自己今天遭受的嚴重心理創傷,決定不同情小林,好好吃她一頓,也能讓她卸掉點兒自責。

金槍魚餐廳是個在歐洲留學海龜開的,據說口味非常純正,來這裏吃飯的大多素是附近工業區的老外,當然國人也不少,游走其間,感覺像進了聯合國似的,什麽語言都有。

杜悅對食物一向不挑剔,只要不是做得特別怪異,她一般都吃得下去,所以當小林喜滋滋地問她味道如何時,她就說了倆字:“挺好。”

小林對她的反應覺得滿意,心裏也輕松了許多:“杜悅,我覺得你人挺聰明的,做事又牢靠,有沒有想過去工業園裏面的外企發展啊?”

杜悅往盤子裏夾了兩塊鵝肝,一翻眼睛:“怎麽不想?做夢都在想!可惜我沒那運氣。”

“你就是語言上欠缺了點兒,不然,我認識好幾家 外企人事部的人,倒是可以給你引薦一下,你長得也不差。”

“真的假的?”杜悅看看她,“怎麽沒聽你提起過啊?”

“當然真的啦!”小林得意道,“實話告訴你吧,我下個星期要去DK面試,應聘翻譯呢!”

社悅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你不早說。我現在正突擊英語呢,對了等我學成了,你可記得一定要幫我啊!至少也給我個面試機會嘛!” 一想到她投出去那麽多的簡歷都石沈大海,她就覺得委屈。

小林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一句話,咱兩誰跟誰啊!那可是過了命的交情!”

杜悅咯咯笑起來。

“杜悅。”身後忽然有人叫她,聲音有點熟悉,她頓了一下後,身子才機械地轉了過去。

果然是許暉,正含著一點淺笑,不確定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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